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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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黄昏,霞光万道。

齐晔刚找队里借了一辆牛车,因为来托他跑腿的乡亲们太多了,一个篮子又一个篮子,他两只手根本拎不下。

不过,牛车也不是免费借的,这是公家的牛车,得用工分来抵。

可齐晔没有工分,今年开春后,他一直都在盖自家房子,到了年底,这些工分都得交钱来抵。

牛是春耕时的重要生产力,所以这牛车换算下来,租一天得花一块钱。

齐晔挺心疼的,盘算在镇上能不能找个便宜些的交通工具长期租赁着。

乡亲们还围在他的牛车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叮嘱着。

“齐晔,我的是这一篮,你别弄错了啊。”

“齐晔,明天中午就能拿到钱吗?”

“齐晔,我这鸡蛋别磕了破了,你仔细着啊。”

齐晔正一一应付着,忽见王红芬远远挎着篮子走过来。

“齐晔啊,帮我也捎些东西去卖呗。”她那大嗓门隔了老远就让人听了烦。

齐晔每天微皱,“车满了,带不了了。”

王红芬眼睛一瞪,“你什么意思?你故意的是不是?我可是你婶婶,你帮着外人带,都不帮我捎带?”

齐晔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在他心里,她早就不是他婶婶了。

任王红芬如何跳脚,齐晔也无动于衷,连正眼都没再瞧她一下,架着牛车飞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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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茉笑眼瞧着齐晔把一个个装着绿油油蔬菜瓜果的菜篮子从牛车上往下搬。

她弯弯唇角,数了一遍,一共二十六个呢,“能赚两块六毛钱了。”

齐晔低眉,“牛车大概要抵一块钱。”

“没事。”江茉笑笑,“再看看,要是每天都有这么多篮子要带,咱们再去租一辆马车的。”

马不是生产力,比牛便宜。

齐晔点头,两人商量着这些琐事,走进国营饭店。

这儿无论是服务员还是经理,或是后厨们,都和江茉很熟了。

本来一个个牛气的服务员是瞧不上江茉的,但她们现在都爱和江茉说话,问她什么颜色的衣服搭什么样的鞋,扎什么颜色的头花最好看。

后厨们本来也不喜欢江茉,觉得她嘴挑,总是嫌他们这个菜做得难吃,那个菜切得不好看。

但后来,他们按着江茉说的改进之后,厨艺居然精进不少,饭菜变得又好看又好吃,来这儿的客人也越来越多。

所以江茉现在在这家国营小饭店里,可谓是春风得意,如鱼得水。

江茉随便说说,他们就把那牛车上的全部菜都买了。

反正在哪买菜都是买,刚何况这些乡下的菜又新鲜又嫩,炒出来一盘盘的,顾客都格外喜欢。

接下来两天,齐晔每天来回,都能收到两三块钱的跑腿费。

西丰生产大队那么多户人家,总有新鲜的瓜果蔬菜要送到镇上来卖。

再不济,也能去大丰山上,刨啊挖的,总能凑齐一大篮子。

齐晔和江茉一块儿商量商量,去镇上找人家租了一辆马车。

只要五毛钱一天,比生产队的牛车划算,不过马吃的草料要自个儿弄。

这一点对于齐晔来说倒不算负担,他每天都要去山上砍木头,顺便割些新鲜草给马儿吃,它反而吃得更高兴,跑起来也更卖力。

有马车了,能装更多的篮子了,齐晔却发现,来托他跑腿的人却少了。

他每天在宅基地忙活着盖房子的事儿,收东西也是大伙儿送过来的,并没在村里走动,所以直到王春华告诉他,他才知道。

有人有样学样,也开始收钱跑腿了!

这人叫赵大勇,齐晔也认识,都是一个生产大队里长大的,从小就一块玩儿呢,只不过没有和王家兄弟走得这么近。

赵大勇从小脑子就灵光,最擅长学别人,也喜欢学别人,小时候还有一个外号,叫“学人精”,也没什么褒义贬义的,都是一群小屁孩,学就学呗,有什么好学的。

只不过是别人喜欢玩什么,他就说自己喜欢玩什么,别人喜欢去哪儿玩,他就喜欢去哪儿玩。

“赵大勇这事,是真不厚道。”但提起这跑腿的事,王春华义愤填膺坐在石头上,拍着大腿说话。

齐晔还在埋头整理坑底的一堆碎石,没空搭话,就听着王春华在说个不停。

“你是捎带着跑腿,他倒好,连工都不上了,不知从哪儿套了一辆马车来,每天上门上户收菜呢,拖去镇上卖呢!”

反正都是请人跑着,除了和齐晔关系好的那几家,现在都懒得跑来齐晔的宅基地了,让赵大勇捎去不也一样。

王春华拉长着脸,“他把你那些路数,是模仿得一模一样啊!什么一个篮子收一毛钱的跑腿费啦!什么定好价格,撒谎就赔一百块钱啦!真是学人精!自个儿都不动动脑子的!”

齐晔抿唇没说话,今天他只收了五个篮子,偌大的马车上显得空落落的。

赚的五毛钱,刚好是马车一天的租金,相当于白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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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镇上,江茉果然皱了皱漂亮的小鼻子,嫌弃地看了一眼马车,“怎么越来越少了呀?”

齐晔低头,把事情和江茉说了一遍。

江茉挑挑眉,并不意外有人会学这一招,这么赚钱的事儿,谁不学那才是傻子。

只不过……哼,对方看起来不太有礼貌的样子,事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来道谢,也不来交学费!

那么,她就要教教对方什么叫天真。

江茉勾勾齐晔的脖子,“你蹲下来一点。”

齐晔以为她要他背,听话地半弯下腰,江茉却是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

说完后,齐晔乌沉沉的瞳眸微微晃动,略显诧异,“可是,如果卖不出去的话……”

江茉回正身子,语气娇软又委屈,“齐晔,你不相信我?”

这一个个字眼仿佛踩在齐晔心窝子上说的,他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叠声摆手解释道:“没有,我没有。”

江茉扑哧一笑,“看把你急的,逗你玩儿的,知道你肯定会信我。”

齐晔重重点头,终于松一口气,擦擦手心里急出来的汗。

江茉眯起眸子,眼底敛着更深的笑意,她觉得捉弄一下齐晔,看他为她着急上头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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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齐晔又选在晌午时候,去大伙儿上工的农田里。

没想到,居然在岔路口遇到了赵大勇。

赵大勇刚从一户人家里收了东西出来,左右手都拎着菜篮子,正笑得合不拢嘴。

最近他赚大发了!这么好的主意,也不知道齐晔怎么想出来的,不过可惜,齐晔忙着盖房子,不能上门收东西,大伙儿懒得跑,所以他才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赵大勇正笑着,一转身看到齐晔远远看着自己,沉默着,目光也沉。

赵大勇脸上的笑容当场僵住,他提着两个篮子,放也不是,走也不是,打招呼也不是,装作没看到也不是。

总之,非常尴尬。

齐晔收回冷冷的目光,赵大勇提着篮子,硬着头皮,和齐晔擦肩而过。

他张嘴欲言,却又把话全咽了回去,实在心虚得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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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日头升起来,还是春天,不燥不热的,大伙儿吹着凉风吃着午饭,在田间地头闲聊几句,正是一天里最舒畅的时候。

看到齐晔,众人也只是随意打着招呼,“齐晔,怎么又来这儿了?我们最近都托赵大勇去镇上跑腿呢,他腿脚也快……你这样子,不是生气了吧?”

“赵大勇跑腿有什么好的。”王春华也在,立马就反驳道,“他收一天东西,再去镇上卖一天,要等两天才能收到钱呢!哪像齐晔,我昨儿下工给他的菜,今天中午就拿到钱了,喏,这票子早点攥到自己手里不好哇?”

王春华接过齐晔递来的一沓票子,故意当着大伙儿的面数。

……众人觉得,钱能提前到手,似乎是挺好的,要不,还去齐晔那里?

可是,王红芬第一个反对。

齐晔从始至终都不肯帮她把菜送去镇上卖,但是赵大勇却每回屁颠屁颠儿来收。

明明一个是亲侄子,一个是外人,这对比让王红芬郁闷得没法说!

她本来算盘都打好了,她是齐晔的婶婶,她托齐晔跑腿,难不成他还好意思收她的跑腿费?那不就每回能省一毛钱了嘛!

可齐晔最近真不知道怎么就变得那么精明了,他直接不肯收她的菜篮子!

之前赵大勇还没开始跑腿的时候,她去齐晔盖房子的宅基地找过好几回,每回都碰了一鼻子灰。

想起这事儿,王红芬就来气!

她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说齐晔的坏话,“人家赵大勇那才叫跑腿的呢!亲自上门来收!齐晔呢?还让我们提着菜篮子送去他那宅基地!他还收一毛钱跑腿费呢,敢情我们才是跑腿的,真好意思!”

……众人又觉得,也是,反正都要出一毛钱,为什么不舒舒服服等着人家上门呢?

又不是非得让齐晔赚这一毛钱。

齐晔忽然开口道:“以后,一个竹筐,收一毛钱。”

他这话一出,大伙儿一愣,反应过来。

竹筐?竹筐可比竹篮子大多了!能装更多的东西啊!

那岂不是比赵大勇那儿划算多了?赵大勇一个竹篮子就收一毛钱呢!

大家想了想,行!以后还是去齐晔那儿吧。

王红芬一看,着急了,她宁愿让赵大勇挣钱,也不想看齐晔挣到钱。

她就想齐晔灰溜溜地回来求自己,不再出去分家,替齐家干活,把挣的钱和工分都上交,还像从前那样。

王红芬咬咬牙,大嗓门尖声道:“什么竹筐竹篮啊!我们哪有一竹筐的菜要卖?你这不明摆着就是想骗我们去你那呗!你要是真想便宜,怎么不一个竹篮子收五分钱就成呢?不也一样吗?”

在这种事情上,王红芬的脑瓜子一向转得快。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犯糊涂了。

是啊,一个竹筐那么大,他们哪有那么多菜卖啊,齐晔这是在糊弄人?为什么不少收点跑腿费呢?

这时候,齐晔清清嗓子道:“不止是瓜果蔬菜,还有那些你们家里用不上的东西、囤的木料石块、破铜烂铁,只要是有用处的,放在竹筐里,我都可以帮你们卖掉,”

……众人按捺着心动,这么能耐?全能卖掉?

要知道,想在集贸市场卖点东西并不容易。

全都五花八门的,有的格外便宜,有的质量好,有的态度好,谁也不是非要在谁这儿买东西。

就连一日三餐都要吃的瓜果蔬菜,那集贸市场上卖这些的也一抓一大把,齐晔能直接销给国营小饭店,赵大勇则是靠在集贸市场蹲上一整天并且嘴甜会说话,才能卖光。

这跑腿的活儿,可不是人人都能干的,更别提齐晔说不管什么东西都能卖掉?

这说法,也太过天方夜谭。

王红芬翻了个白眼,呸了一口,“齐晔,你这孩子从小就老实,什么时候居然学会撒谎吹牛了?还夸下海口,说全都能卖掉?为了赚这一毛钱跑腿费,你骗这些看着你长大的乡亲们,你亏不亏心呐?”

刘菊香她家那几个亲戚也不肯相信,扛着锄头附和道:“你骗人这就没意思了,万一卖不掉怎么办?你不收跑腿费啊?”

齐晔却还是那句话,“一定能卖掉。”

刘翠花嗤之以鼻,“你的意思就是卖不掉的话,还是要收跑腿费咯?真有意思,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我还不如请赵大勇跑腿呢。”

不少人点头,主要齐晔这话说得,挺不靠谱的。

但尽管这样,那些一直和齐晔交好的,很相信齐晔的人家,还有半信半疑想试试的人家,都送了竹筐来。

竹筐里放上一大半的瓜果蔬菜,再放些用不上的东西,反正卖不出去又拉回来也不亏,也比花一毛钱装在竹篮子里的蔬菜多。

林林总总的,堆在马车里,竟也装了整整一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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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齐晔驾着马车,回到镇上。

说实话,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马车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怎么卖。

但江茉说可以卖光,他就无条件无理由地相信她,并且愿意在乡亲们面前用他的人品做担保。

江茉看了那一马车上的东西,也没说什么,两人吃过饭,拉着马车回招待所的小院里。

自从租了这辆马车后,他们就和罗苹打了商量,在后院里腾出了一小片地方,齐晔打了一个拴马柱在这儿。

每天晚上,马儿就在这片小角落里吃吃草料,睡觉休息。

马车板子上的东西则都搬到他们二楼那个小单间里去,免得被人偷了。

这次,那些瓜果蔬菜还有鸡蛋之类的,江茉都没卖给国营小饭店,而是让齐晔全搬上去。

齐晔反正浑身上下都是劲儿,也不在乎多搬几趟。

就在他哼哧哼哧搬着东西,江茉坐在小院里吃着罗苹给泡的槐花奶茶,守着那马车上还没搬完的竹筐时。

洪金又来了。

他看到江茉,就如同见了瘟神似的,眉头下意识就皱起来。

他现在已经彻底知道,这女人不好惹,因为惹到她,她那个可怕的男人就会对付自己。

想到之前被捏得骨头都像是要碎了的痛苦,洪金眼底闪过一缕恨意和忌惮。

他不敢这时候去欺负罗苹,但看到齐晔在忙上忙下搬东西,他想起前几天回来时听罗苹说过,这对小夫妻好像是在收了那些乡下人的东西,再到集市上去卖。

洪金在大门口望着那马车上一堆破坛子烂罐子,还有生了锈的斧头,一堆烂石头,断成奇怪形状的木料。

就这些破烂,也能卖得出去?

放在马车上都没人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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