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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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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景堂也在纳闷。一个县令,待不了几年就调走了,这么多年没听说过县令死了还要给守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又不是皇帝死了。更何况他也没当好一地父母官。

  守个屁丧。陆景堂在心里骂人。

  这话他是不会当着孩子的面骂出来的,有损他在孩子眼里的形象。

  “得多少天哪?”陆景堂把铁锹放墙根竖着,甩了甩手上的泥走出来和里正说话。

  “不知道啊。这位,活着没干什么好事,死了阵仗倒是大。”西南场里正一边把手掩住嘴一边冲陆景堂挤眉弄眼。他也不喜这位县令。或者说,整个县就没几个喜这县令的。

  “我走了。还得往你们村里走走再叮嘱一遍。别垒土墙了啊,让人败坏了没地说理去。”里正已经抬腿走出了好几步,“篱笆墙先凑合用。”

  得,现在半拉院子的样子是变不了了。

  泥也不用和了,等已经开始晾的土砖干了后摞在棚子底下,什么时候让盖再盖。

  秋高气爽,可惜了了。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停下来不知道该干点啥。

  “爹,我有个想法你听听。”陆安嘴里咬了根刚拔的草,坐在棚子下的一堆柴上。

  “我这回能从铜城回来,是我知道铜城在哪,认得清东南西北。也是遇到了好心人帮忙。还有阿衍,我们俩一路扶持着。”陆安虽然不刻意展现自己的成熟,但也没有故意装作五岁孩子的说话方式。

  主要是用小孩方式她怕自己说不明白。

  “咱们村里小孩多,如果有别的孩子被抓走,还真不一定回的来。我想着你能不能教那些小孩认几个字,只教我们村名和县名,万一倒大霉被抓了,长腿长嘴也回的来。”

  阿衍颇为赞同,他学着陆安的样子也咬了一根草,也坐在一堆柴上,频频点头。

  现在世道不好。像他这样的富贵人家,虽然亲爹不当人后娘装好人,但也是住在富贵地方的富贵人家,城防还不如现扎的篱笆。

  村里小孩满地跑,孩子多的人家丢几个都不一定能及时发现。

  他怀疑,自己被抓到铜城那会儿他那缺德亲爹都不知道自己没了,等着后娘给自己“办丧事”。

  “我可以教他们简单的算学。学会数日子,数出来自己被抓了几天。”阿衍郑重的说。

  之前陆安和自己提议时,他认为陆安是瞎好心,帮他们干什么?自己家和泥还忙不过来呢。但是又想到,如果不是陆安瞎好心,也不会逃跑时把自己带上。

  唉,教就教吧。阿衍心里像个小大人一样叹气。

  陆景堂和韩氏听到这些一愣,是真的没想到能听见这翻话。

  陆景堂一下又激动起来,攥着韩氏的手:“咱们俩孩子,都是好孩子!我都没想到……心好……”

  韩氏直接眼泪汪汪起来,又感慨又骄傲:“是,咱们孩子都是好样的!”

  陆安看着这一幕无语起来。我好像是路边坐着的狗突然被踢了一脚。秀什么恩爱啊!

  关于只教村子里的孩子地名和简单算学,陆安自己是琢磨过的。

  现代解放时候的扫盲是为所有劳苦大众好为社会发展好。但是像“扫盲班”这样的力度,现在是绝对办不到的。

  原因很多。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教的字多了,学费收是不收?

  如果收,绝对不会有人送小孩来学。因为愿意读书又读的起书的孩子已经在学堂里了。村里别的人家是绝拿不出这个钱的。

  如果不收,那人力物力怎么算?退一万步来说,让陆景堂全白干活。那已经交了学费在学堂的人家就会不乐意。凭什么他们可以不花钱学?

  还有知识垄断问题。在古代,知识不仅仅只是知识,还代表着地位、权利、智慧、身份。贵族拥有绝对的知识解释权。

  比如陆景堂对一首诗有个新见解,无敌犀利无敌智慧的新见解。

  但是有个大儒不喜欢陆景堂,说“你这个不对,你沽名钓誉”。

  那陆景堂对错都是错,再犀利的见解也是错。这时候大儒的知识,就是大儒的权利。

  往远了说,这种知识解释权可以收拢门生排除异己,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往近了说,教书可以收钱、收束脩,收礼。

  完全免费教,就等于动了这个地区部分读书人的蛋糕。明面上赞你一句仁义,背地里说不定要捣乱。

  说陆安小人之心也罢,她就是觉得,做事情要把这些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方面考虑到。

  自己是要回现代的人,不能拍拍屁股给这一家人留下一堆烂摊子。

  所以,不能教多。只能教一点点。只能教他们村名、县名,教二十以内的加减法。至少明面上只能教这些。

  如果有人问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就可以用上陆安和阿衍刚才的说法。孩子丢过,怕了。不想让别人家也遭受这痛苦。万一真丢了,孩子还回的来。

  最省事的方法是干脆不教。

  但是陆安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点未泯灭的善心的。如果自己真的是无知的孩子,被抓走后的命运是什么,陆安不敢想象。

  世道不安稳,自从陆安丢了后,附近几个村庄都是人心惶惶,紧张的不行。像陆安一家这样因为各种原因还愿意搬到路边住的,确实是少数。

  但是万一呢,万一以后谁家丢了孩子,能回来一个是一个。只要能回来一个,这家人就得念着陆景堂的好。

  陆安算是在给自己离开以后的“身后事”积德。

  陆景堂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他中二,但是不傻。

  只是他没想到陆安能想到这些,也没想到阿衍愿意教。

  读书是个费钱的事情,所以愿意往外教的人不多。算数也是一样。

  好孩子啊,聪明、善良、勇敢、无私……老父亲在心里给自己孩子无限美化,滤镜加的闪闪发光。

  倒是陆安和阿衍讲完就跑屋后面玩石头去了。她看见陆景堂韩氏夫妻俩一脸感动的样子直起鸡皮疙瘩。咦……

  这件事情办起来很简单。

  先去村里找村长,然后和村长一起去找西南场里正。陆景堂准备先教这两个村子的孩子。效果好的话再看看周围别的村子愿不愿意过来。

  村长倒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拽着陆景堂就往外走。

  “景堂,我没看错你,好孩子啊!咱普通庄户人家,不求什么中举做官,那都是天边的事儿,摸不着。咱们就求个平平安安,能不当个睁眼瞎就是老天开了眼的好事!”村长一番话把自己说的老泪纵横。虽然说在辈分上陆景堂喊他哥,但年龄摆在这里,他确确实实是看着陆景堂长大的。

  景堂这个人,厚道,不忘本!说是只教孩子们认认地名,但是多教几个字也是有可能的!认认地契,认认告示什么的,对一辈子最远都只见过县城的人来说,够了!

  陆景堂一边谦虚还要一边安慰老村长。听他絮絮叨叨的讲村子里谁谁因为不认字在外边被人骗了,谁谁仗着多认识几个字就欺负人……

  “让家里的女娃干完活也到我们那拐一趟,小安教他们认字算数。”陆景堂说道。没法让男孩女孩混在一起去学堂那边,要是这样说了,村里人要在背后讲究他。只认几个字小安也能教好。

  村长忆苦思甜的泪花还没收回去,接着话就说道:“女娃娃学认字干什么,没什么用。”

  陆安本来蹲在旁边咬树叶,听见这话蹭的一下就窜起来了。“女娃娃怎么了,女娃娃丢了就白丢吗?”

  村长见陆安这样也是有些尴尬,这孩子是刚丢过的。

  他本来想接着说女娃哪能学会这个,话都到喉头了,看着陆安眼里窜的小火苗,又给咽了回去。打了个磕巴说道:“学,都去学。都是自家娃娃。”

  陆景堂这时拍了拍陆安的脑袋说:“跟村长大爷说话这么大声干什么。快道歉。”

  陆安木着脸说:“村长大爷对不起,我该小点声。”

  村长看到这也就明白了陆景堂的态度。心里刚才那点尴尬冲淡了一点,语重心长的说:“你是真的好心。就是咱们村里能有几个女娃娃去,还真的不一定。”极个别特别不重视丫头的人家,背后说不定还要嫌他们多事。

  “来一个我教一个。”陆安已经不生气了。没办法,封建古代。教一个是一个吧。

  陆景堂倒是没再说什么,牵着她来到了祖父祖母家。

  几句话交代了经过,陆景堂跟陆安的大伯陆景亮说:“大哥,荷花已经定了亲,明年过门是吧?这入秋了,冬天也没什么活,让荷花多去她三婶那边待待,小安教她认字和算数。”

  大伯摆摆手:“学那么多字干什么?荷花又不考学。她自个的名跟咱们县地名她都会认,够了。”

  是的,荷花,就是陆夏荷,她认识一点基础的字。

  大伯家的儿子秋果小时候是跟着陆景堂念过一段时间书的。但是秋果对读书没什么兴趣,记也记不住。更何况就算秋果会读,过了童生,陆景堂继续免费教他,再往上考也是费钱的。

  于是秋果就不愿意接着学了,宁愿种地。倒是把自己学的稀巴烂的东西教了一点给自己的妹妹荷花。荷花认字比秋果还快呢。

  “大哥,就算荷花只是个姑娘,再多识些字也是有用的。”陆景堂把自己板凳挪开站了起来,打算开始长篇大论。

  他哥陆景亮一看到他这架势心里就有点打怵。

  要开始了,大道理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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