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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风雅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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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祈音没回答追命的问题, 反问道:“那位有胆子提议答应史天王条件的大人现在如何了?”

“你怎么知道他出事了?”追命疑惑道,“那位吴大人本人倒没出什么事,就是他的女儿与人私奔了。”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但女儿跟人私奔,还闹得满城皆知,丢脸是肯定的。

吴大人的嫡女在花朝节踏青时,与王丞相的一位翰林弟子一见钟情。然吴大人是傅宗书的拥趸, 有意将女儿许配给傅宗书的妻弟“神鸦将军”冷呼儿,借此讨好主子。没想到定亲当日,这位姑娘逃出家门,跑到了心上人家门前当众深情告白。

这事闹得人尽皆知, 王丞相有感姑娘真情, 代弟子上门提亲。

冷呼儿不肯吃这闷亏,就闹到了官家面前。官家左右为难, 大皇子在旁笑着说起了近来京中盛行的富贵班西洋曲目《罗密欧与朱丽叶》及松江府薛左施三家的之事, 劝官家成全有情人。

官家一听心中大悦, 他一生婚约不得自由, 两位皇后皆非自己心意。钟爱张贵妃, 却常被人劝诫不可对张贵妃过于宠爱。赵昉此言大和官家心意, 大笔一挥给了一道赐婚旨意,成全了吴姑娘一腔深情,又赏赐了冷呼儿以作补偿。

官家赐婚, 又赏赐了冷呼儿,冷呼儿不敢记恨官家和大皇子,丢的脸自然只能从吴大人身上讨回来。追命出京前, 听闻那位吴大人会被贬到崖州。王丞相也为弟子谋了江南的外放, 以防有人借机报复。

如今细想, 吴姑娘深闺女子,为何敢在定亲之日私奔出家门?她在心上人门前深情告白,为何能有许多人看热闹并短时间就闹得满城风雨?王丞相那个老好人保护弟子不奇怪,但知道吴家给吴姑娘定亲,还会为弟子上门提亲,没人背后授意才怪!

显然吴姑娘背后有高人指点,那位高人助她逃出家门,为她安排好了“观众”,将事情闹到堂前。至于这个高人是谁,也不难猜,可以请动王丞相做出有违人设的事情,天下间左不过那两位。

听到夏祈音的质疑,追命一愣:“你是说殿下操控了此事?”

“追命大哥抓贼是行家,但对你的未来上司了解还不够啊。”夏祈音解释道,“这件事看似只是儿女私情,但赵昉堂而皇之在御前拉偏架,丝毫没有遮掩对吴大人的恶意,就是要让人知道他对吴大人的不满,同时也是给傅宗书一个警告。”

“什么警告?”

“他踩着傅宗书和吴大人的脸,来暗示天下人自己的底线和追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将自己的牌子亮出来,下面的人才会知道如何去讨好他,如何行事才能让他满意。”

“那殿下的底线和追求是什么?”追命好奇道。

“这话目前还不好放到明面上说,所以他只是通过这样的小事来暗示。”夏祈音道,“赵昉要的很简单,也很难,那就是朝廷无和亲、无纳岁薄币、无兄弟敌国之礼。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注1】。”

追命倒吸了一口冷气,遥想汉唐确有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之威,但也少不了和亲、结盟之事。

到了本朝,经济远胜前朝,朝廷将士也并非畏战之卒,可说是天时地利人和。然朝堂上对武将弹压严重,兵制僵硬,武将难以出头,与周边小国之战极难占据主动。

若说将卒惧战、武将不行总打败仗也就罢了。然当年檀渊之盟,明明是大宋打赢了却因为君者懦弱,造就了年年岁币的局面。

先朝唐太宗时没少打败仗,但唐军愈败愈战,终造就了天可汗之名,本朝是打败了认怂,打赢了还是认怂,自然国势愈微。

认怂也就罢了,还有些书生误国,割地赔款还美其名曰什么□□上国不和蛮夷计较,吾等是爱好和平的迂腐君子姿态。朝廷的话柄皆在读书人手上,说半朝投降派都不过分。崽卖爷田不心疼,自认君子风度,实则蠢笨如猪。

赵昉这志向与本朝历代先皇大为不同,与朝中风气也不相和,可以说是相当之豪气,以至于说出去可能被人当做大话嘲笑。

追命却觉着身上的血都热了几分,心中生出一股子豪气来。世叔投身朝廷,立志报国,想来所求也是这般。于忠君爱国之士而言,最怕的不是君主没有志向,而是君上懦弱无能。

故此,震愕之余,追命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十分畅快!

自入公门,追命常年都是四处奔走,不是在缉捕盗贼的路上,就是在押送犯人的途中。他手上抓过无数违法乱纪之人,也添了诸多新伤旧伤。

然不管抓了多少奸贼,回想蔡京、傅宗书之流尚且高坐堂上,自己人微言轻无可奈何,偶尔会生出心灰意冷之意,厌倦这世道的浑浊。可听了这席话,追命却有愤懑尽去之感,因为他明白了即便现在的世道还不够清明,但努力不会被埋没。

“你难道不觉得他是异想天开吗?”

大宋周围还是强敌环伺,岁币年年往外送,小小西夏也敢挑衅勒索,就连吐蕃、大理也并无十分忌惮。

外部强敌便罢了,最恼人的是内部的问题,若只是几个奸臣,总能打倒,可怕的是主流思想过于保守内敛,明明不是弱国,社会风气却将大宋摆在了弱势一方。

“你愿为殿下手中之剑,想来即便是异想天开,也是想要陪他试一试了。”追命道,“何况,我们说要抓尽天下之贼,外人也没少说是异想天开。可怕的不是异想天开,是无人敢想,无人敢做。”

追命只是一个捕快,但他是一个敢想又敢做的人,否则怎么有勇气屡屡对上实力比自己强的敌人。勇气和正气听着十分玄幻,但你不得不承认在许多以弱胜强的战斗中,这是最厉害的金手指,它能激发人最大的潜能。

两人话说一半,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门没有关,曲无思敲了两下门,就捧着一只隼,从外面走了进来:“师父!”

“果真捉到了?”夏祈音目光落在那只隼上,显见十分满意。

曲无思走到案前,将一张纸条递给夏祈音,愧然道:“几乎被它逃了,幸而陆公子出手相助。”

夏祈音接过纸条道:“所以我说陆小凤是最可爱的人。”

陆小凤心肠柔软,看似很容易被人情所动,实际上却十分有原则。如果说不出卖雇主是司空摘星的原则,陆小凤不逼迫司空摘星说出来是对朋友的尊重,但是自己找出真相就是他的原则。

司空摘星是陆小凤的朋友,夏祈音也是,但陆小凤并没有因为两人都是朋友而两不相帮,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曲无思已经检查过信笺:“可惜,信笺上没有署名。”

夏祈音将信笺仔细看了一遍,又凑到鼻尖嗅了嗅:“无妨,我已经猜到了。”

夏祈音将那张信笺递给追命,追命同样看了信笺后嗅了嗅:“去年秋,京中刚出的莲花笺,有檀香味,送此笺的人与佛门有关?”

“荷花笺是这去年夏天才研制出来的新品,出货不多。秋天上架时,没有开卖就被京中权贵订完了。荷花底图加上荷花清香,极受女子和信佛之人喜爱,小师兄还特意着手下的人送了一箱到白玉京。”

追命目光落在一旁的架子上,上面有一叠开封不久的荷花笺。

“与荷香侵染入纸不同,檀香熏于信笺表面,能够久经不散,要么是用笺之人书房长年累月燃檀香,要么就是这些笺纸在佛前供过,或者收在僧人的禅房。”

追命点头道:“这个人十有八九是笃信佛教的权贵或者高僧。”

荷花笺稀少珍贵,既然被京中权贵订走,能用荷花笺的自然就非权贵和高僧不可了。

追命思索片刻道:“这个人是个僧人!若权贵用荷花笺,必然知道荷花笺稀贵,不会用来写密信。僧人的荷花笺,是信徒所赠,若非本人对纸特别了解,就不会知道荷花笺的特别之处。只是天下和尚何其多,你又如何确定这人是谁?”

“信徒给僧人送东西与普通人给人送礼没有区别,多会投其所好。然出家人五蕴皆空,本该不讲究衣食住行,所以大部分信徒只能送僧衣僧鞋、捐功德银。会送荷花笺给对方,必定是送的人知道这位僧人生活讲究,好附庸风雅。”

追命顿悟:“这个僧人不仅生活讲究,好附庸风雅,还非常高调,信徒众多,以至于他的信徒都知道如何投其所好。信徒众多又不乏富豪权贵,收到的好东西多了,荷花笺在他眼中自然就十分普通了。”

“那么你现在应该知道这个野和尚是谁了吧?”

追命不由睁大了眼睛。

天下间被权贵追捧的高僧不少,但若论如今最风雅最受追捧的和尚,一定饶不过一个人——南少林的七绝妙僧无花。

无花容貌姣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佛法亦十分精通,且非常善于讲法。要知道佛门之中精通佛法的和尚比比皆是,可能将佛法讲好的却不多。若能将佛法讲好,还长得好看,又风雅有趣,就更凤毛麟角了。

凭借着姣好的容貌和风雅做派,这位七绝妙僧一时风头无两,极受女信徒追捧。无数豪门权贵、江湖世家都以能邀请到无花讲法为荣,甚至传说中连公蚊子都飞不进去的神水宫都主动邀请无花上门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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